–是心动的声音。

“我喜欢你。”格瑞这么说。

  金听到这话的时候是在同格瑞一起去图书馆的路上，他本想笑着应和“我也喜欢你呀！”转过头来对上那双丁香色的眼眸，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水，可是多了几分办公一样的郑重。

  他就是知道今天不一样。

  金难得地盯着他沉默了。

  “格瑞，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他的手还捏在他的袖角上，把格瑞才熨过的格子衬衫袖口又捏得皱皱巴巴。

  “……是，也可能不是。”他目光稍稍游移了一下，“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金的心猛地缩了缩，脸上的笑僵到了有些尴尬的弧度。

  格瑞能明显感觉到他局促起来了，圆嘟嘟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眼神躲闪着，不敢同他目光相接。

  他的脸一定很烫。

  “你知道的，那个、我没谈过恋爱。”他松开抓住格瑞衣服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到哪才好，结果东摸一下西抓一把、挠挠头抓抓发梢，扣扣脸，又不安地揉着卫衣下摆。

  “所以我现在有点慌……你这么突然，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就是那个什么……”他比比划划，仿佛不这样就讲不出话似的。

  银发的少年依旧沉默着，任由他一个人慌乱。

  金向上撩起眼皮看他，眼里带了些许恳求的味道询问。

  “你一定现在就要答案吗？”

  他点点头。

  金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叹出去。

  “你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我明明不擅长思考的，格瑞。”金的手搭在脖子上，转头看向了图书馆门口——明明就剩这么几步了。

  “那个……我觉得，”回应人家应当看着他的眼睛的，他知道。“我对格瑞你的感情还是……把你当朋友吧，对、就像平时我总说的，最好的朋友。”

  “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他手臂在空中胡乱挥动了几下，又伸手有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但是就，这种事还是……”

  “嗯……对不起啦，格瑞。”

  格瑞垂下眼帘，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会儿。

  金觉得，这一会儿简直是太漫长又难熬了，好像小孩子坐在护士姐姐对面，屁股上涂好了络合碘药水等待被扎一样的焦躁不安。

  “好。我知道了。”

  他盯着格瑞的背影，心里有点不舒服。

  ……负罪感好强啊。

  格瑞转过身来看他，“愣着干什么，走了。”

  对啊，是他提的复习来着。

  “哦哦、来了。”

———

  金从来就没觉得图书馆是个什么好地方。

  太过安静，静到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少数来往取书的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书页翻动哗的一声响。

  还有……还有对面这人轻浅的呼吸声。

  ……这桌子也太窄了吧！金愤愤地咬牙，自己刚才是怎么回事，是脑子抽了才会在拒绝他告白之后还装得自己很淡定似的一起过来复习，又不知道为什么坐到了他的正对面——就算没泡过几次图书馆也知道这里的桌子很窄——搞得自己现在畏手畏脚很难受。

  反倒是格瑞表现得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留他在一旁如坐针毡。

  这难道就是对我平时不好好学习的惩罚吗，金在心里给自己脸上添了两条宽面条泪。

  距离太近了。

  他们坐在靠窗的好地方，大概是那个勤奋又乐于助人的好学长帮忙提前占的位置。才刚刚秋日，早晨又是阳光正好的时段，金一抬眼就能清楚地看见格瑞在阳光下被照得通透的、纤长又浓密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像停在叶片上的蝴蝶的翅膀。

  阳光在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眼眸像紫罗兰色的玻璃珠，晶莹剔透。隐约能看见他眼底略有点青紫，也许昨晚睡眠质量不高——他总是睡得太浅。

  金想到这里止住了思路。

  难道是在愁今天的告白吗？

  这样的话、呃啊……怎么感觉自己有点渣。

  转笔的手指顿了一下，导致塑料笔杆啪地一下摔在了桌上，发出了到目前为止图书馆内最刺耳的声响。

  ……

  总感觉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

  他抬眼看看格瑞，而又刚刚好对上他的目光。

  格瑞瞧了瞧他只翻到了第一页的书，微微压了压眉毛又抿起唇来。

  他的眼睛分明在问：“你搞什么。”

  金自觉心虚又理亏，胡乱躲闪着目光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索性把厚厚的教材拿着直立起来，在脸和脸之间建起一堵高高的城墙。

  格瑞盯着那本书的封皮五秒钟，又默默地看回自己的复习材料。

  ……搞什么。

  两个人在心里同时嘀咕。

———

  既然被撞见了，金也就不再惆怅跟刚刚告白相关的事情——虽然还是有点尴尬，但是考试临近，本该更加尴尬的那个人都没什么反应，他也没必要冒着挂科的风险，舍弃复习时间去做一些无谓的纠结。于是他放好书，拿着笔重新加重格瑞给他画过的考点。

  这种平稳的心态只保持到第三次翻书为止。

  再次强烈谴责图书馆的桌子。

  摞着的复习资料占据了桌面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就剩面对面的两个座位和一条空间，还窄得要命。金只是普通地翻了个页，手就刚刚好跟格瑞的手磕到了一起。

  ……他骨头好硬！！！好痛！！金的表情稍稍扭曲了一下，要不是在馆内，估计他会直接夸张地哀嚎出声来。

  果然图书馆从来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在心里给这句话打上亮红色加粗的下划线。

  金没好意思再去看他，可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漂移了一点。他看见右手将笔随意地转了半圈，刚刚好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被撞到的骨节。

  他这人，怎么连手都这样好看，十根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得整齐而圆润，光是看手都能够感觉出它们的主人是个如何严谨清俊的帅哥——不、等一下。

  突然反应过来的金有点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精致，他好看，他完美，这些金都承认，并且觉得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觉得的。

  可是，为什么格瑞会说他喜欢我啊！

  金同学百思不得其解。

  偏偏他半点自觉都没，把人心绪搅得像团乱麻，自己却从容淡定得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真是叫人恼火。

  金被搞得烦躁，热烈起来的阳光又晒得他太暖了，索性将外套脱了下去。转过身把外套搭到椅背上时，脚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腿，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他眯着眼睛睨了格瑞一眼，然后用翘起的二郎腿蹭了一下格瑞的。

  格瑞终于抬了眼，却只是给了他一个警告的严肃眼神。他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别乱动。

  金内心十分受挫，于是他鼓起腮——像充了气的河豚或是嘴里塞满了储备粮食物的仓鼠那样——然后头无力地栽在桌面上。

  对面仍旧没有动静。

  他憋不住了，很用力地、尽量大声地叹气。

  格瑞皱了眉看他，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金抻着脖子凑到距离他脸有2、3厘米的位置，用气音跟他讲，“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喜欢我的样子。”

  他讲话吐出的气都打在格瑞脸侧，轻轻地挠着他的痒。

  格瑞浅浅吐了口气，握住金右手的手腕，带离桌面，向自己这边一点点、慢慢地拉近。他没用多大的力气，握住他手腕的手掌也圈得很松，意思是告诉他：如果你不愿意，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挣脱，很容易，轻轻一缩手就可以了。

  但是金没有，那只手最终被他的手带着，按在了格瑞胸口偏左的位置上。

  “摸得到吗。”

  金一下子就窘了，血气直往面颊上冲，淤了红彤彤一片。他眼神乱飞，不敢去看他，慌乱之间都忘了自己的手掌还按在他胸口。

  格瑞笑出的短暂气音唤回了金的理智，他触电一样地缩回手，盯了他半秒之后，用上齿咬住下唇，将整张泛红的脸埋进书页里。

  掌心好像还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加速的心跳。

  过分。

  银发的少年单手托着腮，扭过头透过落地窗远眺，从耳尖到脸侧都红得像刚蒸熟的螃蟹。

  可是直到它完全褪去，金也没再好意思抬起头跟他讲一句话。

———

  金同学的好舍友紫堂幻看看回来就埋进书堆里的金，觉得他好像改性了。

  紫红发的少年推了推眼镜，陷入沉思。

  大清早打了鸡血一样从被窝里蹿起来，包里塞了一堆书就往外冲，只留下一句“我今天跟格瑞去图书馆啦！不用管我！”然后摔门走了。

  回来就变成一副落汤鸡的样子。

  跟格瑞闹别扭了？

  紫堂幻百思不得其解，复个习而已，难道格瑞说他蠢他不开心了？不不不……金不是这样的人吧。

  “紫堂……”金从书山里抬起头来，像只可怜巴巴扒着人裤脚的小狗崽。“救救我吧，我不想挂科。”

———

  “我说紫堂幻，金怎么搞的？今天是班级集体活动，赶紧的，把他给我叫过来。”黑发少女在第三遍清点班级人数之后，用力扯了扯身侧少年的袖子。她纤细的眉蹙紧，指甲泄愤似的将屏幕敲出咔咔声。“本小姐忙着呢，一会儿啦啦操就要上了，谁有那个闲工夫等他！”

  “咦……他跟我说请过假了啊。”紫堂幻推了推眼镜，“那我打个电话。”

  紫堂幻目光向球场内乱飘，刚刚好瞥到了一个熟人的身影，电话还在等待接通，嘟嘟嘟的提示音有节奏的一声接一声响着。

  “凯莉……我突然想起来，他好像跟格瑞闹矛盾了。”

  “哈？”

  “喂？紫堂？”

  “手机给我。”凯莉把手里晃眼的银色拉花塞进少年怀里，抢过手机，“我不管你个混小子怎么回事，五分钟之内我没在座位上看见你乖乖坐好的话，我会扣你学分，你考试白过了哦。”“等等等、凯莉我错了我马上来！放过我！”

  解决。

  “学着点，”班长大人扯了扯啦啦队的小短裙，摸索着从包包里取出块糖，拆开包装扔进嘴里。“解铃还须系铃人，就这么简单。”她拍拍劳碌命的副班的小脸儿，“五分钟之内他没到就扣他学分，不用上报，不许徇私。”

  好像也是这个理儿。

  篮球场周围的银杏树一片夺目的金黄，与绿色的铁网相得益彰。

  秋天到了啊。

———

  凯莉把握的时间刚刚好，金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张着大嘴喘粗气的时候，提前设在紫堂手机里的闹钟才开始吵闹。

  大小姐马上就要上场表演了，懒得跟他多计较，反倒是金好一阵虚情假意的嘘寒问暖，什么天这么冷穿露腰的表演服冷不冷啊、要不要我给你借件外套啊诸如此类。凯莉翻了翻白眼，丢了瓶水在他怀里，然后下楼准备了。

  金挠挠头，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他本来想躲过去的，结果这个座位像故意安排的一样，第一排，离赛场这么近。

  明明是格瑞他们年级的篮球赛，却要所有年级都过来看呢……难道就没有人不愿意来吗？他托着下巴扫了一眼左右。

  哦，还真没有，姑娘们想看帅哥，小伙子们想看篮球赛。

  其实他不是故意要躲着格瑞的。

  那天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他习惯性地想跟格瑞勾肩搭背，手刚碰上他的肩膀脑子里就回响起那句“我喜欢你”，金只能僵硬而尴尬地缩回手来。

  他不太敢跟格瑞有身体接触了，金不讨厌他，只是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憋着。

  “你不用在意，”格瑞敲着手机轻描淡写，“像平时一样就好。”

  那种平淡、冷静的语气，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什么都没做过一样，让金觉得自己才是古怪的，不仅没起到安抚作用，反而让人如坐针毡。

  金重重地叹了口气，毕竟自己……拒绝的那么干脆。

  楼下嘈杂的开场音乐响起，穿着露腰装小短裙的漂亮姑娘举着闪亮的银色拉花涌入球场跳起开场舞，两方的队员就站在白线外面等候着。

  格瑞也在那里。

  刚刚凯莉撞了他一下，递过来一个狡猾的笑容，本来还不清楚这女人又搞什么名堂，但是现在他知道了。

  他只要仰仰头，就能轻松地看见坐在最显眼位置的金。

  ……算欠她个人情吧。他扯了扯运动服走进赛场。

———

  金还在回味格瑞刚刚三步上篮的帅气动作时，上半场球赛已经吹哨结束了。十月初的气温不算太高，但在阳光直射的球场上持续运动那么久，早就全身湿漉漉的了。有的参赛队员揪起衣服下摆蹭了蹭脸上的汗，健美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引发一波疯狂的尖叫。格瑞也没例外，更何况他在一群运动系男子里白得发光，八块方肌整整齐齐码在腹部，精瘦的腰部一闪而过，推得声浪更高了。

  金叼着从凯莉那里要来的棒棒糖看得一时呆住，脑子里响起自己的声音。

  格瑞真好看啊……他咽了口嘴里黏糊糊甜腻腻的糖水儿。

  凳子被从后面咣当踹了一脚，摇摇晃晃两下，好悬翻倒，吓了他一跳。

  “干什么啊凯莉！”他皱眉嚷嚷。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送水？”凯莉肩上披着件薄外套，翘着二郎腿又踹他凳子，“真没眼力见儿。”

  金这才反应过来，噢噢应了两声从椅子上弹起来，抱着瓶子冲下楼梯。

  他是跑了一条直线奔着格瑞去的。

  也许是因为金多发了一会呆，眼疾脚快的女生们已经围成一圈，最先跑到的那个红着脸颊递上了冰好的矿泉水。

  刚运动完喝冰的不好。金这么想着，但是他站在距离他有两三人的位置时就没再往里挤，站定在那里看他接过水说谢谢，看握过他手腕的那只修长好看的手轻松拧开瓶盖，看吞咽的时候果核一样的喉结上下滚动。

  紫水晶一样的眼珠转过来。格瑞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水，抿抿嘴没说什么。

  金一口气闷在胸口，憋得脸都涨红了。他果断转身拐了个大直角，气势汹汹地走到格瑞同队的安迷修面前，强硬地把水瓶塞到人家怀里，附上眯眯眼的笑容。“学长辛苦了，下半场好好打啊！”说完笑容瞬间消失，背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格瑞默默拧上瓶盖，又向身旁的女生要了一瓶水，走到安迷修身旁拍了拍他的肩。

  “哎？”

  格瑞直接把自己手里那瓶新的往他手里一塞，又把他怀里那瓶拿了过来，虽然好像用抢来描述更合适一点

  “这瓶还我。”

  五好学长安迷修同学陷入了迷茫。

  有了上半场的铺垫，下半场轻轻松松就结束了，格瑞他们队用两球的优势赢了比赛，看台上一阵欢呼，然后有组织有纪律地散场。

  格瑞在被围住之前就早早离开了赛场，穿过了人群挤到了楼梯口，正巧碰见金正搬着最后两把椅子准备回去。

  “有空吗。”他接过椅子放回地上，明摆着要跟他促膝长谈。

  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金坐下的时候还在心里嘀咕他，板着个脸、凶了吧唧，像个来讨债的。

  这椅子怎么摆的，贴这么近。金浑身不自在，像个小学生一样把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

  他果然还是很介意。格瑞垂着眼叹出一口气，拍了下金，手接触到后背的那一刻他触电一样抖了抖。

  “你没必要这样。”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堆了下去，放松了点岔开腿坐着，虽然还是有些拘束。格瑞低头盯着自己的指甲出神，突然发觉肩膀上少了份重量——要是以前的话，金现在就应该像没长骨头一样倒在他身上了。

  ……

  “你怎么不讲话？”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你这人？明明是你说要和我聊的！”金坐直，“告白的也是你，结果你装作完全没发生过的样子，看见我送水过来还接别人的水……”说到最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讲什么，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了嘴。

  “你觉得我不够喜欢你？”他贴近。

  说出了心里话，又被那双深紫的眼睛盯住，金有些底气不足，向后仰了仰身子躲闪却被椅背阻断了去路无路可逃。“反正我是完全看不出来！”他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耳尖，梗着脖子嘴硬。

  格瑞觉得有点好笑，又笑不出来。

  “呃，不是说你找我有事吗。”金摸了摸鼻尖，故意用抬起的胳膊拉开些距离。

  靠太近了，呼吸完全平静不下来啊。

  格瑞点点头，“我的水呢。”

  “啊？”金一头雾水。

  “中场休息的水我喝过了，下半场的呢。”他把手覆在金手中的保温杯上。

  于是金鬼使神差地把保温杯给了他，目光由他滚动的喉结向上滑走，落在瓶口处淡粉的薄唇上。

  金劈手夺回自己水杯落荒而逃的时候发觉自己脸烧得厉害。

  他猛搓了两把自己的脸，重重地跺了跺脚。

  确实是过来讨债的。

  讨情债的。

———

  金甚至开始怀疑格瑞是不是故意的了。

  他还没放弃这种喜欢＝他们做不回朋友＝金没办法像原来一样天天粘着他。

  但是他最近总是能注意到一些，让他不高兴的事情。

  比如最近格瑞收到的情书根本没断过，比如总能看见有女生约他一起去图书馆，比如中午吃饭的时候，总有人大着胆子坐到他身旁的空位上。

  他甚至怀疑格瑞是不是故意给他看的。

  金的桌子被扣了扣，他侧头，是同班的女生。

  她红着脸扭扭捏捏地把信封放在金的桌面上，小声询问他是否可以帮忙转交给格瑞。

  “因为……你们两个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他的笑僵在脸上，含糊地答应了。

  金趴回桌子上，把脸塞进臂弯里闭上眼。

  朋友。

  他怎么不想跟格瑞做回朋友呢，当然想啊。现在这样一点都不好，他不能再时时刻刻粘着格瑞，要注意避开各种身体接触，甚至还要注意说话时的态度，这样好累。

  特别是看见有人想要替代在他身边的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的时候，心里像有猫在抓一样难受，想要夺回来，却没有合适的身份和立场。

  脖子好酸。他坐起来，用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楼下路边种的银杏树叶已经变黄了，好看得很，清凉的风一吹过就会带起刷啦啦一阵寂寞的声响，几片金黄色的叶子飘飘落下，掉到地上薄薄的积了一层。

  偶尔有没在上课的学生经过这条总是起风的路，有的爱美女生穿的少，被凉风打透衣服就哆嗦着踩着高跟鞋一溜小跑。

  而在小路上牵着手慢悠悠乱晃的，就一定是情侣了，腻腻歪歪，还会帮对方摘下粘在衣服上的叶子。金的左脸贴到窗户上，玻璃是冰冰凉的，可阳光照在右半面脸上却是热乎的。

  真好啊……我也想走在落着金叶子的小路上，跟格瑞拉——

  格瑞？

  他想在铺满落叶的路上，跟格瑞拉着手漫步。

  只要那样做的话，就有立场去挡下所有情书，挡下所有动机不纯的邀请，坐在他身边两个人霸占一整张桌子，顺理成章的身体接触，占据他身边唯一的那个位置。

  一切都说得通了。金豁然开朗。

  去他的朋友。

  他有点后悔怎么当时脑袋一热拒绝了格瑞的告白，可是想了想，又给自己找了借口开脱。

  我有问他是不是一定立刻就要答案的！

  要是给我点时间……好好思考一下，说不定我就可以得出肯定结论了。

  对，怪他。金点点头。

  下课铃刚刚好打响。

———

  金拎着打包好的饭准备回宿舍，本来想绕个远去超市买瓶冰可乐，借二氧化碳给自己打打气——

  结果就遇上了单独一个人被围攻的格瑞。

  “那个……格瑞学长，这里有人吗？”

  “有有有！不好意思啊同学，”金带着招牌防御微笑一个箭步冲过去，说话间饭盒已经放到桌子上宣示主权了，“我跟格瑞约好了。”

  格瑞一向讨厌嘈杂的环境，在食堂里被包围住搭话，他估计会烦死。金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干，神态自若落座吃饭。

  谁都没说话，但是却能感觉到气氛的那种微妙变化。

  金一边咬着最后一块肉一边想一会儿要怎么说才好，桌底下却突然被人踹了一脚，吓他一激灵。他摆出凶巴巴的表情抬头，用力嚼了几下嘴里的肉咽下去，活像奶凶奶凶的老虎幼崽。

  “干什么！”

  “没注意，抱歉。”格瑞扫了一眼他空落落的饭盒。

  ……真狡猾，这下他没借口拖延时间了。金收拾好桌面，跟他一起去倒餐盘。

  走到出口前黑乎乎的工作通道的时候，金伸出了手，触到了格瑞冰凉的指尖。

  他下意识缩回手去捏他的袖角，刚刚攥紧就反应过来自己是要干什么的。

  于是那只热乎乎的手折返，扣住了袖子下面的冰凉的手。格瑞愣了一下，脚步一停让金差点撞到他身上，后面的罪魁祸首巧妙地走位避开，又拽着他向前走。

  他们在银杏树下驻足。

  “你之前说的那个还算数吗？”

  格瑞心里当然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算数。”

  风奔过来，带着金黄的叶子唰啦啦唱起来，然后一片接一片谢幕下台，落在地上发出轻轻的一声。

  金黄像雨一样落下，恍惚间听得清叶子的梗脱离树枝的声音，叶片在空中相互摩擦的声音，和最后，堆叠在地上的声音。

  “那你的回答，也还算数吗。”

  金捏紧了他的手，湛蓝直接对上幽紫。

  “不算！不行！我反悔了！”

  树上的叶子又被震了几片下来。

  格瑞轻笑出声，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摘掉金黄的发上，那片轻轻落下的金黄的叶子。

————

格瑞和金牵着手往秋天里走去，身后是散落一地的金黄。

end.

感谢🐠老师的指导(？)

谢谢永远甜甜蜜蜜的我cp。